《袁来有数》今日上新片:中超球队关系图及外号
《袁来有数》今日上新片:
足球迷,骂骂更有爱!
中超球队场上拼命,场下互骂
究竟是彼此的真爱,还是不文明的观赛行为?
老袁对话咬电台主播景熙
聊聊中超球队充满爱恨情仇的关系网,以及各队球迷的对骂路数!
爱耍猴子,爱骑驴子,爱吃包子
我是你们的真爱——绿毛龟
快来看看本期节目吧!
球迷为什么要骂人?
前段时间,广州恒大队的郜林成了媒体焦点,因为他在客场对辽宁宏运队的比赛中,进球后面对客场球迷做出了一个抽嘴巴的动作。赛后,在通道又和球迷发生冲突,用球鞋砸球迷。导致郜林爆发的原因是辽宁球迷一直在侮辱郜林及家人。
虽然中国足球踢得不咋地,但是中国足球周边的“衍生产品”却丰富多彩,说得好听一点叫“足球文化氛围”。比如球迷骂人这件事,一直是足球文化中抹不去的污点,个中滋味大概只有球员自己才能在这种足球文化氛围里感受得到。
球迷骂人,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足球场里,你能感受到最凶狠、最全面的脏话。现代足球起源于英国,即使有几百年的历史,英国球迷骂人的恶习也并没有因为足球底蕴的加厚而改变,更何况中国足球这堆破烂摊子呢。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会惩罚骂人,尤其是当你面对像敌人一样的对手的时候。
我经常在网上看体育新闻,实际上很多报道在描述评论一场比赛的时候潜意识里就带着偏见,并且缺乏专业的分析和判断。这些偏袒的文字给本来就剑拔弩张的各地球迷继续提供了互相攻击的借口,下面的评论硝烟弥漫,人们遣尽智力所及变着法儿地辱骂。甚至,即使一些客观的报道也能够让已经形成偏见的球迷以反智方式来维护自己所忠诚的俱乐部的荣誉。
为了能达到侮辱对手程度的最大化,国安成了“龟安”“太监”“绿毛龟”,鲁能成了“驴能”“驴子”,恒大被叫做“猴大”“猴子”。辽宁球迷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来招呼客队球员:“某某某,×你妈!”还有一位上海解说员在试播的时候,直接把江苏队的球员称呼为“苏北狗”……感谢汉语方言发音的多样性,才让人们在咬字不清的时候发明了这些和中国足球的水平一样低级的称呼,这和希特勒称呼犹太人是“病菌”“蛆虫”至少在修辞上是一样的,只是希特勒拥有球迷所不具备的制造人类灾难的权力……
郜林和辽宁球迷该不该受到处罚,那是足协关心的事儿,我关心的是:球迷为什么要骂人。
澳大利亚有个语言学家,叫鲁思•韦津利,她写过一本书,叫《脏话文化史》,在书中,她列举了一个词汇成为脏话的前提:第一、这个词必须有冒犯性;第二、咒骂词需要特定的冒犯性,不能太温和;第三、该语句必须触犯一项禁忌,把任何一样被视为私密的活动拉到公众领域;第四、咒骂词必须有意造成听者的震惊或愤怒或不自在;第五、该字词必须实际存在;第六、仅仅“实际存在的东西”并不够,它必须是众人广泛同意为“粘湿恶心的东西”。
人类在发明语言的时候就顺便发明了脏话,因为人需要用一种超出平和的方式来表达内心情感,这种情感用词汇表达得越淋漓尽致越好。任何一个族群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现,脏话是这方面最好的表达方式。
脏话在什么场合才会被使用?显然是在带有攻击和对抗的场合。人们通过脏话来侮辱、贬损、矮化甚至非人化对方,让自己在语言层面上占据有利位置,最明显的是在冲突、对抗、战争发生的时候。如果再仔细分析,它跟恐惧有关。抗日战争时期我们为什么把日本军队称作“日本鬼子”?这里面有矮化、贬损的意思,也有恐惧,把日本军队跟我们恐惧的鬼联系在一起。现在中国球迷互相谩骂最凶的集中在国安、恒大、鲁能这三家俱乐部的支持者身上,因为这三家俱乐部对对手的威胁最大。潜意识里,体育竞技让他们产生心理恐惧,担心冠军被对手抢走。这和身材越小的狗叫声越大是一个道理,因为它面临的恐惧远远比体型高大的狗更多。这也是为什么在战争、种族灭绝发生的时候,人们都把敌对者贬损成动物或怪物,是因为他们的恐惧。这方面,即使是乔治•华盛顿和托马斯•杰斐逊也未能免俗——在他们眼里,印第安人和黑人并不是人。
美国学者大卫•利文斯顿•史密斯,专门研究非人化,在他的著作《非人》这本书里非常详尽地阐述了人们贬损、矮化乃至伤害他人的原因。当然,史密斯关于非人化的论述主要集中在民族(种族)之间、国家之间的层面上,似乎团体、帮派或地域间的非人化行为不在他的探讨之列,但原因和动机都一样,无非是一种造成的结果是战争、种族灭绝,一种造成的结果是看台污染或各路支持者之间的擦枪走火。史密斯认为:非人化不只是在嘴上说说的骂人话,也不只是夸张的比喻,而是一种有害的思维方式和心理过程,一种能切实引发人的残酷行动的歧视和偏见。显而易见,史密斯认为纳粹德国的种族灭绝和美国的奴隶制才符合他的非人化标准。
体育比赛被形容成“和平时期的战争”似乎并不为过,这种竞技实际上激活了两个群体间战争的细胞,甚至媒体在报道体育比赛新闻时也习惯用一些战争语言来形容竞技的激烈和残酷,“屠城”“惨案”“攻克”“碾压”“绝杀”……这些富有文学色彩的比喻比比皆是,它只是一种形象的描述,而不是攻击,更不是侮辱,但是它却真真切切地在模拟战争和族群歧视。
事实上,我们更多地把球迷或是其他群体之间的口舌冲突理解成一种不文明表现,或者是勒庞所说的乌合之众下的集体无意识。甚至,我们还能解释出很多球迷谩骂的原因:比如,他们只是为了宣泄,因为生活不如意、女朋友被人拐走、买不起房子、股票被套住……但这些都是“因”的表象,而不是他发泄的真正原因。
如果按照史密斯的观点,球迷的这种行为可算得上是“准非人化”,或者说是把对手及对手球迷描述成“亚人类”,经过矮化之后的对手,即可随便侮辱,这样心理上会很坦然,这就是辽宁球迷在侮辱郜林的时候心理上出现的逻辑转变。甚至所有在看台上侮辱球员或裁判员的人都是在潜意识里面完成矮化他人的过程而全然不知——因为人类一直处在这样一个矮化自己讨厌憎恶的人或事的“正确逻辑”中,社会心理学家称之为“外类族偏见”。美国盖洛普民意调查结果很有趣,1966年,他们让民众选择十个描述中国的词汇,结果是,“好战”“危险”“狡猾”这样的词排在前面;尼克松访华之后,盖洛普调查显示的结果是,“勤劳”“聪明”“懂艺术”“进步”之类描述中国人的词汇又排到了前面。这种改变不过是尼克松缓解了美国民众的恐惧程度而已。
矮化、非人化他人可不是体育赛场上发明的,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矮化、非人化他人的记录出现在两千六百多年前的古希腊,几乎是人类开始有像样的文明以来,非人化就一直伴随着我们。中国自然也不例外,几千年前的炎黄子孙称呼四周的人都叫什么?蛮(虫子)、狄(狗)、貉(跟狗差不多)、羌(放羊的)、僰(不讨人喜欢带刺的灌木)。你看,中原正宗的中国人基本上把周边的人都当成了怪物。
所以,当“绿毛龟”“猴子”“驴子”之类形容某一地区球队或球迷的词汇出现时,太正常不过了,因为侮辱别人有着悠久的传统。
以前球场上最流行的骂人话被称之为“京骂”,京骂的关键词是“傻逼”。其实这个词非北京人发明,华北、东北地区的人都普遍使用这个词,当年没有甲A的时候,北京球赛比较多,观众就开始用“傻逼”来招呼球员和裁判员了,只是当年还没有做到整齐划一、排山倒海、气贯长虹。后来足球逐步市场化,北京球迷喊得最响亮,于是“傻逼”成了北京球迷的发明专利。
北京市政府部门因为京骂这个问题也想过很多办法,想用人定胜天的方式净化赛场——怎么可能呢?你能做到不许人上街游行,不许人上访,甚至你可以不许一个人排队加塞,但是你无法阻止一个人骂人。政府部门的好意往往违背规律,甚至有点反人类。球迷为什么要骂人?前面说了很多,这是人性的一部分。工人体育场有句标语:“文明观赛事,理智对输赢”,如果真按照这个标语的要求去看球,那和参观博物馆没什么区别。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一直到康德,他们一直在呼唤理性,甚至在面对非人化的时候,康德也认为可以通过理性来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正是他理性的祖国,由于非理性导致两次世界大战。史密斯在《非人》这本书的最后总结时也很茫然,因为他找得出非人化的原因,却找不出解决非人化问题的办法,所以他很客气地把这个难题甩给了后来人。如果我们的政府部门能解决赛场骂人的问题,史密斯先生会重新修改他这本书的。
美国心理学家约翰•麦科迪曾随美军加入一战,在战场上做心理治疗,他最后总结说:“除非种族的憎恨变成个体憎恨,否则一个文明人不可能发起致命攻击,因为世代宣传的禁令约束住了他。”史密斯说:“既然人类具有高度发达的社交和合作本性,这些残暴的行为又怎会发生?其中一个答案再明了不过。那是因为我们调动了概念想象力,从而将其他种族刻画为非人的动物。正是如此,我们才能够释放在正常情况下被群体感觉约束的毁灭力量。”这种想象力是什么?史密斯在书中没有说,但我认为是恐惧。
对球迷而言,不管你是曼联的还是利物浦的、皇马的还是巴萨的,国安的还是恒大的,相互之间都没有达到个体仇恨的地步,仅仅是出于维护自己喜爱的俱乐部的荣誉而发起口头攻击——这种口头攻击一定夹杂着侮辱、贬损和矮化对手的内容,仅仅是一种非人化的模拟行为而已。除非出现极个别失控的人,才会引发更严重的冲突和骚乱,甚至危及人的生命。
那么怎么解决球迷之间的冲突问题?怎么解决球迷骂人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答案和史密斯探讨非人化一样——没有一个明确的办法。但是事实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经验,即使英国球迷在看球时仍有恶毒谩骂,但已经不是辽宁队主场那样的主流,因为看台文化随着时间的积淀已经变得丰富多彩,人们表达喜爱、憎恶和愤怒的方式花样繁多,原来那种单一的恶毒、恶心的脏话变成戏谑、嘲讽的歌声从他们的嘴里唱出来,也能达到羞辱对手的效果,这很大程度上减轻了直接谩骂带来的尴尬。同样,国安主场球迷跟过去相比,“京骂”的频率在大大降低,因为看台上有更多好玩的事儿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骂人也许是愤怒最后的表达方式,但你不能消灭掉它。
中国的大众文化非常单薄,免疫力极差,音乐领域,一个选秀就可以毁掉整个音乐行业;电影领域,几块小鲜肉就可以毁掉整个电影;在足球领域,几声谩骂就可以毁掉看台文化。如果这种文化场景变得更立体、更丰富,即使一个环节出问题了,其他方面还是好的。中国现在的大众文化,还处于有底无蕴的阶段,就足球文化而言,怎么也得再骂上个三四十年,这些刺耳的声音才能被边缘化。